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TIDF),2016年5月6日-5月15日
台湾国际纪录片影展(创立于1998年)终于2014年成为“电影中心”的一部分,也因此有了更加稳定的影展选片人团队。所以16年这一届应当被看作是策展团队经过耐心等待与准备后更从容的一次演练。较之个别作品,我更在意的是TIDF如何利用它的政治地理位置以及选片的自由度、开放性为华语作品,尤其是各方独立纪录片开创展映空间,尤其是让大陆导演在北京宋庄或昆明的“云之南”之外有直接对话华语观众的可能性。这一年,吴文光策划并参与的“民间记忆计划”不仅把所有参与者的近作带到了台北(包括吴自己的新片《调查父亲》),影展期间也进行了“回忆饥饿”的剧场表演与工作坊等。TIDF在5月集中展映之外做的纪录片教育、培训计划也并不该被忽略——作为TIDF项目的延伸,吴和几位“记忆计划”的参与者在9月份又回到台北,与来自全台的十几位纪录片作者(经过报名等程序甄选)一起做了几天的台湾版“民间记忆计划”工作坊;他们中间有老手(包括以《日常会话》入围同年金马奖最佳纪录片奖的黄惠侦),也有不过是喜欢业余拍片、有“回忆”要分享的大学生。吴把“民间计划”从中国特定的历史语境与当下农村社会生态中抽离开来,作为一种作者主导的、开放性的纪录片创作模式,空降到台北与在地作者、本土记忆“搏斗”,据说和TIDF之前更贴近纪录片工业流程、注重创投计划操作的工作坊方式非常不同——不知在台湾的土壤会开出怎样的花朵来?十分期待。
爆音映画祭之《曼谷之夜》,东京涩谷WWW,2016年10月1日
2016年,日本创造傲人票房成绩与持续引发社会讨论的电影佳作不断,如《新哥斯拉》、《你的名字》和后来居上的以原爆地广岛附近的小城“吴”为中心的动画作品《这个世界的角落》等。而“作者电影”、独立制作的谱系中,一直发挥稳定的深田晃司(Fukada Koji,80年生人)更是凭借新作《临渊而立》得到戛纳“一种关注”首肯。杂志Brutus适时地在年末推出了“U-36新世代年轻导演”的专栏为80后独立导演绘制谱系图,其中90后的中村祐太郎(Nakamura Yutaro)和甫木元空(Hasamoto Sora)等都在本年推出了自己重要的长篇剧情作品。
日本独立电影组合“空族”(Kuzoku)以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富田克也(Tomita Tetsuya)和相泽虎之介(Aizawa Toranosuke)为核心组成;他们在后制片厂时代类型纷繁的独立studio领衔的日本电影格局中作为“异数”出现,大概也算意料之中。空族5年磨一剑——在2011年南特影展得到“金气球”奖的《Saudade》之后,新片《曼谷之夜》(Bangkok Nites)(富田导演,相泽编剧)在越境的路上走得更远,这次的舞台是从东亚到东南亚。
《曼谷之夜》关键词是“乐园、娼妇、殖民地”。影片通过主人公、前日本自卫队员Ozawa进入泰北、老挝的公路旅行去重新发现日本与东(南)亚、美国与亚洲自二战以降、冷战以来的复杂关系,并在其中思考日本所扮演的角色。片中所谓“乐园”除了指代曼谷红灯区内(专门面向日本客人)的温柔乡,其含义更为复杂、暧昧——似乎可以说,它所刻意遮蔽的,正是复杂而纠葛的东南亚殖民与战争历史,及当下亚洲不平衡的经济政治关系;某种意味上,“乐园”在片中也是反乌托邦(dystopia)的代称。这种层面的“越境”日本、深入亚洲的思考,对日本独立电影整体而言,哪怕是在所谓“社会派”的创作中,都是非常罕见的。
对泰国东北,尤其是Isan地区的关注让空族与以家乡Khon Kaen为创作基地的泰国导演阿彼察邦(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互有交叠,所以空族在筹拍《曼谷之夜》时,亦不忘去找阿彼察邦取经。Apichatpong在12月自己的东京个展上与空族对谈时,指出自身作品的艺术、语言的普适性超越了“泰国电影”(甚或语境)的简单区分;而对我而言,《曼谷之夜》却大概需要被放置回亚洲特定的政治文化历史关联中去体会。
Chim↑Pom,“明天也过来看吗?~”(So see you again tomorrow, too?~),东京新宿歌舞伎町振兴组合大楼,2016年10月15-31日
积极介入社会、政治议题的日本艺术家组合Chim↑Pom结成恰好十年。在联合国际艺术家进行的“福岛”项目“Don’t Follow the Wind”之后,他们租下新宿歌舞伎町即将被解体的“歌舞伎町振兴组合大楼”(下文组合大楼),将其改造为自己的展览厅与游乐场,同时也让这座已然半废墟状的建筑物自身成为具有时效的“纪念物”。
东京都因应2020奥运的城市规划,城中二十三区虽未达到处处大兴土木的程度,经常被人与色情业联系在一起的歌舞伎町,或者说整个新宿加速的“缙绅化”(gentrification)与都市改造却着实让人吃惊。例如Love Hotel与风月俱乐部林立的组合大楼一带,如今有“哥斯拉房间”做噱头的高层酒店Hotel Gracery拔地而起,其原址正是50年代兴建的“新宿Koma剧场”。
Chim↑Pom把已是危楼的四层组合大楼中间的水泥地板以巨大的方形掏空(每位参观者必须签同意书方能入场),作品如装置与绘画作品等,多利用解体现场的家具、废弃物等就地取材。一方面展览可以看作是Chim↑Pom对前奥运(东京)城市更新、城市空间的反思,例如作品中随处可见的“文献冲动”,追溯歌舞伎町战后复兴时期以“市民社会”(the People Make the City)为模板的发展历史,亦不忘并置在这区活动(过)的色情业者、黑帮分子等的生命痕迹(有趣的是,大楼的对面就是警察局)。另一方面,从两场在大楼中成功举办、动员了日本当下最活跃的独立乐队、艺术家、演出者的“ART is in the pARTy”可以看到,Chim↑Pom的力量始终在于走出“当代艺术”的自我建制束缚,在有限的可能中创造空间,与社会、普通个体进行持续的、日常的的对话,并从中寻找政治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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